不丹真像传说中那么“幸福”吗？

不丹是一个神秘的国家。在20世纪70年代开放边境之前，不丹都以禁区而闻名。在所有邻国中，不丹是唯一一个未与中国建交的国家。2006年，英国莱斯特大学公布其研究的“世界快乐地图”（World Map of Happiness），不丹在亚洲排名第一，全球排名第八，《商业周刊》把不丹评为亚洲最幸福的国家。不丹以“幸福国度”的形象成为了“世外桃源”的代名词。然而，不丹真的如同传说中那么幸福吗？这是不是又一个被媒体制造出来的神话？本期Dr.YOU说说“幸福”的不丹。

1 传说中，不丹有多幸福？

从人均GDP上说，不丹是世界最落后的国家之一，但却是一个传说中非常幸福的国度。除了因为多年封闭而存留下来的纯朴风光，不丹的幸福还体现在更多方面。

① 全民幸福计划，第一个将国民幸福总值（GNH）代替GDP作为衡量发展成效的国家

1972年，时任不丹国王吉格梅·辛格·旺楚克提出“国民幸福总值”（GNH，也称国民幸福指数）这一概念，以取代国内生产总值（GDP）。 他认为政府施政应该以实现幸福为目标，注重物质和精神的平衡发展，政府计划的成功与否必须以该国人民幸福感的提高为评价基准。2005年不丹进行国民幸福度调查，97%的国民回答感到幸福。

“国民幸福指数”以九大类来衡量，包括教育、心理幸福感、健康、时间支配、文化多样性和恢复力、善治、社区活力、生态多样性和恢复力、生活水平，每大类还有8个子项，共72项，数据每3年修订一次。在这些指标当中，并没有直接提及金钱和物质财富这一项。

而不丹政府也大力推广“国民幸福总值”的概念，并受到重视。2012年4月2日，联合国举行了一场以不丹“国民幸福指数”的全球传播为主题的会议，超过600位政府和社会领导人参加了这次在纽约的会议。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高度赞赏不丹政府发起这次大会。

② 全民禁烟，全民免费医疗和教育，贫富差距小，环境保护大过经济发展

2004年12月17日，不丹政府宣布全国禁烟令，这是世界上第一个全面禁烟令。居民不准在公共场所抽烟，也不准在任何户外地点抽烟。本地商店不准卖任何烟草产品，违反者每次罚款225美元以上，多次违反者可能被吊销商业执照。无法戒除烟瘾的居民可以自己进口香烟，交100%的进口税。按政府估计，全国只有1%左右人口抽烟。

不丹实行全民免费教育和医疗，学生早午餐由学校供给，成绩优异的免费上大学甚至出国留学。缺乏土地的农民可申请获得足以养活一家的耕地；要建房者则由村民会议决定砍几棵树并负责补种树苗。尽管森林下埋藏丰富资源，为让70%以上国土依旧树木参天，700种鸟类和濒危动物安然生存，不丹宁愿放弃它的经济价值。

③ 宗教文化厚重，保护传统文化，限制入境旅游

大部分不丹人笃信藏传佛教，一天数次顶礼膜拜。由于长期受佛教教义的熏陶，宽厚待人、与世无争的思想早已渗入当地人的生活。锁和钥匙在不丹无用武之地，因为不丹社会治安好，犯罪率极低，人们外出很少锁门。

不丹1974年开始对外开放旅游业，但政府控制较严，一般只接受团体旅游。出于环保考虑，对境外游客每人每天收取165至200美元的最低消费费用。

④ 前国王主动退位改制，推行民主制度

1998年，四世国王旺楚克不再兼任政府首脑，将政府管理权移交给大臣委员会。 2008年3月24日，不丹迎来历史上首次民主选举，直接选举国民议会议员，并在此基础上产生首个民选政府。 此次选举意味着国家政治体制将由原来的世袭君主制变为议会民主制。这个转变的推动者正是不丹的老国王旺楚克本人。旺楚克曾表示，还政于民是为了让不丹在政体上与西方接轨，以便赢得国际社会的认同。他说：“为了不丹人长远幸福，我们必须推行民主，一个有效的制度比王位更重要。”

风光优美，民风纯朴，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全民免费医疗与教育，政府民主，并且以“人民幸福”为目标而奋斗。传说中的不丹的确是幸福得让无数人艳羡。然而，关于不丹，有些情况你可能并不知道，而且不丹也正在发生改变。

2 你可能不知道的不丹另一面

传说中的幸福国度不丹，有一些事实你可能并不清楚。

① 曾经实施“种族清洗”政策，被指“侵犯”人权

20世纪90年代， 不丹政府实施种族清洗政策，将国内大部分洛沙姆帕族居民驱逐至境外（主要是尼泊尔），多达全国人口的五分之一。 这一决定激发了洛沙姆帕少数民族废除绝对君主制，建立代议制政府的政治愿望。许多洛沙姆帕族持不同政见者被逮捕、驱逐、没收财产。 当时，不丹骚乱频繁且不断升级，后来政府动用不丹安全部队进行镇压并驱逐了更多的人。

据联合国难民事务署统计，截止2008年，居住在尼泊尔东部难民营的不丹难民超过107000人。在难民营居住多年以后，不少难民开始向加拿大、挪威、英国、澳大利亚、美国等国申请难民身份，以便移居该国。美国在2008年-2012年间，承认了60773名不丹难民。由于尼泊尔政府不允许该国境内的不丹难民成为尼泊尔公民，因此这些人沦为无国籍人，没有身份权和投票权。 另外，不丹政府声称这些难民成立的政党为非法和恐怖主义组织。

人权团体声称，不丹政府干预公民的个人生活，要求所有居民，包括少数民族，在公共场所必须身着多数族群的传统服装。不丹政府在佛寺、政府、学校、官方机构以及公共活动中都采取了严厉的法律措施。

② 不丹国内存在反政府武装组织问题

据云南省社会科学院南亚研究所称，近年来，随着越来越多的反政府组织及武装力量不断发展壮大，发生在不丹境内的暴力活动越来越多。

目前，不丹政府和境内的反政府武装（主要是不丹共产党（马列毛））冲突不断。这些反政府武装曾向政府提出实行土地改革、男女平权、政治民主等要求，但遭到政府拒绝并被宣布为非法团体。现在，反政府武装致力于运用武力推翻不丹的君主制政权。 虽然这些反政府组织及武装规模不大，但对不丹安全仍然造成了一定影响。从发展趋势看，不丹反政府组织及武装的活动呈现上升趋势。

③ 不丹有着相对较高的自杀率

维基百科上基于世界卫生组织的可得数据，对各个国家的自杀率进行了排名。其中不丹2011年自杀率为0.0162%，排名20，韩国第3，日本第7，美国排名30，中国排名57。这个排名因为各个国家的数据年份存在差异，排名顺序存在较大的误差，但是从一个侧面可以反映出不丹的自杀率排名的确相对靠前。

④ 更为重要的一点，随着不丹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开放，在全球化冲击下它在发生着变化

2010年不丹的国民幸福指数调查显示，只有41%的国民称得上“快乐”，相较曾经97%的国民感觉幸福的纪录，大幅缩水。而这，主要是因为日渐剧烈的全球化冲击。

经济开放发展的同时也带来经济风险

对外开放使不丹的不少商品要从邻国印度进口，而印度卢比的急剧贬值导致其国内商品价格上涨，进而影响到不丹老百姓的生活——2012年4月，不丹国内经历了一场经济危机。一些印度的商贩还不收不丹当地的货币，如果一定要用当地货币结算，则需要另交两成的手续费。由于不丹向印度进口很多物资，银行一度出现挤兑印度卢比的现象。此外，不丹与世隔绝被称为是其幸福模式的一部分。但与世隔绝却会带来交通不便，很多东西卖不出去，这也加剧了一些偏远地区不丹人的贫困。

让人欢喜让人忧的旅游业

旅游业是不丹主要经济支柱之一，也确实为不丹带来了不少外汇收入。不丹1974年对外国游客开放，执行的是“高端，低量”的旅游政策，当年游客数量仅为300人。不丹旅游局2012年5月发布的数据显示，2011年，不丹接纳的游客数量约6.4万人。

不丹旅游商协会秘书长Sonam Dorji认为，最初对於旅游业会破坏文化和环境的担忧已经下降，但是对游客数量的担忧并未减少。“游客数量大量增加我们就应付不来，我们无法吸收他们，为他们提供高质量的服务。不丹是发展中国家，是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我觉得这种情况短期内不会改变。”

然而，由于越来越多的游客踏上不丹的土地，使得不丹很多原有习俗遭受外来文化的冲击，变得越来越“西化”。现在，许多不丹年轻人喜欢在一些新建的夜店里流连，在他们年轻而富有朝气的脸上，看不到腼腆与羞涩，而是充满了欲望和浮躁。

不丹语在国际化中流失

在南亚国家中，不丹人英语说得最好是被公认的。从国王、皇室，到教师、学生、警察、小商贩，都能说一口流利而标准的英语，让人听着很舒服。这里的宾馆名称、路标、车站站名，全部都用英文标注，一些地方则是英文和不丹语并用。不丹的6家媒体、1家电台和3家报社中，除了一家报社用不丹语、电台有不丹频道之外，其余所有的媒体都使用英语。在这种状态下，关于不丹语是否会就此慢慢流失的问题饱受质疑。包括不丹人在内的很多人还是认为，不丹人选择说英语而忽视不丹语的行为不可取，母语被淡忘是一个国家文化的悲哀。

消费主义的兴起催生欲望，蚕食幸福感

目前，不丹人深受西方消费文化的吸引，手机和网吧在这里非常盛行，夜总会和迪斯科舞厅也开始出现。消费主义的文化已经在不丹兴起，人们的生活开始物质化。而且经济发展之后，不丹出现了很多现代国家都出现的问题，比如失业率，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农村进城，失业人数增加不可避免，不丹当下的失业率已达9%，此外还有犯罪率上升、酗酒、吸毒以及贫富差距扩大等问题。

在发展的道路上，不丹正在遭遇着“成长的烦恼”。

3 但是，即便没有传说中那么幸福，不丹依然是一个很美好的国家

现在的不丹或许没有传说中那么幸福，但是，不丹依然是一个美好的国家。以不丹人民心理健康为题做调查论文的网友“柠莓”，在不丹生活半年之后，对不丹评价道：

不丹的确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国家。不丹这个国家的确有一些其他地方所没有的东西：国民的淳朴和善良，极低的犯罪率，全民的信仰，以及（国家有意做出的）单纯而单一的社会与文化。

但是，世界不止不丹一个国家。不丹不可能独立于全球化的趋势，不受外界的影响。不丹在近30年来经历了巨大的社会变革，在接下来30年里可能会经历更大的冲击。我真心祝愿不丹可以继续作为一个独特的国家，作为“不丹”，找到属于不丹的那条发展之路。这是无比困难的——这恐怕是全世界唯一一个从贫穷走向幸福的国家——但也因此无比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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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被夸大的不丹幸福指，中国文化报，陈珊，2010.7

不丹：没那么幸福了？解放牛网 新闻晚报，2012.05

List of countries by suicide rate，维基百科

特写：“最後的香格里拉”不丹并非世外桃源，路透社，2012.05

不丹反政府组织及武装:现状、趋势及影响，杨思灵

不丹，维基百科

全球化冲击使不丹幸福失色，深圳特区报，2012.11

走进“亚洲最幸福国家”不丹 国家落后、国民幸福，人民日报海外版，2013.1

幸福不丹遭遇成长烦恼，半月谈网，2012.09

知乎问答“不丹这个经济不发达的国家是‘被幸福’还是真幸福？”中柠莓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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