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航行笔记六——探冰记:只愿与“你”早些相遇)
新华社“雪龙号”12月10日新媒体专电题:航行笔记六——探冰记:只愿与“你”早些相遇
新华社记者荣启涵
12月2日 晴
31公里有多远?
或许,只是城市里开车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
但这一天,31公里的路,我们走了整整7个小时。
自“雪龙”船抵达东经76度、南纬69度的陆缘冰区后,虽然直升机卸货工作一直在紧锣密鼓地开展,但想要把重型设备从船上运到站上,还得依靠冰面通道。为了尽快找到安全的冰上运输路线,第33次南极科考队决定进行一次“中山—雪龙”双向探冰作业。
上午9时15分,两支探路队通过高频电台最后一次确认行进路线和碰头地点,随即我与其他6人分乘一辆北极卡车、一辆履带式全地形车和一辆雪地摩托从中山站出发了。北极卡车上,装着几把冰镐、几样器材、两米多的长木板和一米左右的短木板各两块,开始时还不知道这些负重是做什么,随后的7个小时里,它们全都派上了用场。
履带式全地形车看起来颇为霸气,三角状的“轮子”更是颇有几分变形金刚的味道。刚坐上去正新鲜好奇,经验丰富的越冬科考队员黄楚红就提醒说,“我在前面开感觉不到,太颠了你就说话。”
当时只以为是照顾我的客气话,但一上路就真的“飚”起来:随着冰面的起伏,人也跟着有节奏地在座位上“跳跃”,身体一上一下、忽左忽右,五脏翻腾。抱在怀里的相机也经受不住颠簸,本已经牢牢扣紧的镜头盖、遮光罩全被颠了下来。
离开站区没多远,冰面上间隔百余米就能看到红蓝色的彩旗。第32次南极科考队越冬队员王俊铭告诉我,这是前几次出来探路时留下的标记。“单面旗子指示行进路线,两面旗子表示这里有冰裂隙,要小心。”
当两面旗子出现的时候,王俊铭看准冰情,驾着带有雪橇板的雪地摩托猛地开了过去,而后面的全地形车和北极卡车则在距冰缝两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
中山站探路队负责人张体军拿着冰镐跪在冰裂缝旁,用冰镐敲击裂缝两边的冰层测试强度和硬度。“很多冰裂隙看上去很窄,但水下像三角形的两边,纵深方向越来越宽。”张体军一边解释着,一边用镐身判断水下冰情。
从一米多宽的冰裂缝看下去,墨蓝色的海水深不见底,冰棱的纹理在水下清晰可见。
在南极,整个冰盖铺在海洋上像个会反光的巨型地毯,太阳辐射的能量80%被反射回去。冰盖不仅是气候变化的重要指标,也会影响海气交换过程中物质和能量的交换。
这些“龇牙咧嘴”的冰缝就是在潮汐作用下形成的。每天潮汐带来的巨大能量,让冰面上沿着海岸线方向出现了若干潮汐缝,随着时间推移和阳光照射,缝隙可能越来越大。
每年“雪龙”船抵达南极开始冰上卸货的时候,总要先派出探路队伍沿着冰面一路寻找安全通道,用彩旗作为路标,给后续卸货队伍提供指引。而面对这些瞬间可以吞噬一切的冰裂隙,科考队员们找到了“搭桥铺路”的办法。
所谓“架桥铺路”,实际上就是根据冰裂隙的宽度、两侧冰面的承重能力,用长短不一的木板搭出一座桥。通过时,对驾驶员的技术要求相当高,稍有偏差就可能造成车体倾斜压入缝隙的危险。
王俊铭说,先前几次来探路的时候,要用冰钻在裂隙附近钻孔。“如果取上来的是白色碎冰,证明冰层是坚实的,如果是湿冰末,就证明这块冰下面已经出现融水,承重力大大减弱。”
虽然探路过程谨慎小心,但丝毫没影响在列列冰山间穿行的畅快。仿佛周身被这清澈世界环绕相拥,硕大的白色多面体以各种姿态出现在眼前。目光与每一座冰山相遇的第一眼,都如同穿越千年。
这些冰山与海冰的性质完全不同,它们是冰盖崩解后漂到海上的,在严寒中冻结在冰盖上。有经验的科考队员都知道,冰山附近往往存在很多冰裂隙,必须格外小心。
与中山站方向探路队出门后遇到的情况不同,“雪龙”船探路队一行四人驾驶着两辆雪地摩托,先要通过一片十几公里的乱冰区,才能驶向影像图中的雪山方向,最终绕到平整冰面上逐步与中山探冰队会合。
乱冰区其实是漂移海冰、固定冰碰撞、挤压、积聚形成的,大大小小的冰脊毫无头绪的分布其中。要如何形容它的样子,大概只有“冰冻魔鬼城”才足够贴切——
“雪龙”船探路队负责人魏福海说,这片乱冰区是此次卸货最大的障碍。探路队开到这里后,只能摸索着前进。三四米高的冰脊挡住了视线,一条道走不通再换一条,相似的地貌很容易迷路转向。遇到陡峭的冰断面,只能人抬肩扛把雪地车搬下来。
(前路不通,掉头绕行)
两支队伍的最后一次通话仍停留在上午11点左右,当时双方互报了经纬度后,便继续按照计划向会合地点行进。
接近中午12点,中山站方向的7个人已经到达预定23号会合点,但沿路却始终没看到另外四个人的踪迹。一上午“铺路架桥”勘测冰情已经让大家颇感疲惫,于是决定在会合点附近吃顿“午饭”,耐心等待与兄弟队伍的会师。
所谓的午饭,是早上从食堂带出来的鸡蛋、豆干、面包和白开水。由于冰面阳光反射强烈,加上风速大,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把面巾摘下。中午的阳光温暖明媚,站在冰天雪地里吃一包豆腐干变得很享受。
刚撕开包装,老队员王俊铭就熟练的从座椅下面掏出一个白色编织袋——这是野外作业的“标配”,在外产生的一切垃圾、废物统统回收好带回站里,再按照垃圾分类规则逐一倾倒。
吃过午饭,仍然没有另一队伍的消息,如果按照预定路线和时间来算,应该已经抵达了。
由于冰山和乱冰区的阻隔,加之已经超出了对讲机的呼叫范围,双方陷入了联络盲区。远处已经能够看到停泊的“雪龙”船,连船上忙着运货的红色克令吊车也隐约可见。但是,人去哪儿了?
几名探路队员根据卫星影像图商议后,决定继续向前,一边继续开拓通道,一边寻找兄弟队伍。
正当我坐着黄楚红的全地形车颠簸摇晃的时候,猛一回头,发现一直紧随其后的北极卡车也从视线中消失了。于是,雪地摩托、全地形车一齐掉头回返,发现了陷入雪中的北极卡车。
由于中午气温升高,冰面上的雪融化变软,近5吨的北极卡车打滑陷入积雪中。虽然动力强劲,但此时北极卡车的前轮胎已几乎全部陷入雪中,轮胎下已经出现了融水,再不将车抬出来,将面临冰面破裂坠入的更大危险。
经验丰富的“老南极”们忙而不乱,黄楚红拿出千斤顶将车身抬高,所有人一齐动手挖去底盘下的积雪。这时候,搭桥的木板又派上了用场:在木板下垫上积雪,把板子插入轮胎后部营造出可以受力的路面效果,几次调整木板姿态后,终于把车从越陷越深的冰面积雪中移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对讲机里传来“雪龙”探路队的消息:由于之前路线行进困难,他们摸索出一条新路,目前已经穿过乱冰区抵达平整地带,正全速向会合点行进。
中山队也立刻出发,希望早点与之相会。吃一堑长一智,此刻已不敢让北极卡车在厚积雪区域停留,驾车的张体军紧握着方向盘,全神贯注盯着前方路面,见厚雪面就躲避,左右灵活移动,在冰面上迅速穿行。
“看到了!在那儿。”
几乎同一时间,中山站探路队的7个人发现了左前方正在移动的两个小黑点儿。经过6个小时的相向而行、寻觅探路,从中山站和“雪龙”船分别出发的两支探路队终于在15时许胜利“会师”。
短暂的情况交流后,大家终于可以一起踏上返回中山站的路。此时气氛轻松了许多,但路上依旧“步履维艰”,早上经过的冰裂缝竟在短短时间里又开裂得更大了。驾驶员们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大意。
随着醒目的绿色六角楼出现在视野里,我抬手看了看表,15:48分。7小时的冰面探路,此刻大家知道,马上就要“到家”了。
【探冰小花絮】
探冰路上,总有不明真相的南极“土著”过来凑热闹。
好奇心最重的要数阿德雷企鹅了,每当探路队停车下来勘测冰情,他们就从远处晃动着小胖身子蹦蹦哒哒过来凑热闹,但只要发现人们向他靠近,就会一下趴到冰面上,快速划走了。
与爱凑热闹的阿德雷截然相反,海豹们对我们的到来“漠不关心”。那一日阳光甚好,时不时就会遇到懒洋洋的海豹躺在冰面上酣睡。
醒着的海豹也懒得搭理我们,晒太阳“挠痒痒”,期间偶尔瞥一眼行进中的探路队。
(文中图片除说明外,均由记者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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