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格莱德：在深暗的树叶漩涡里奔腾不息

作者：邱子航

作者简介：资深媒体人 旅游达人 自由撰稿人

近五年来我只见过一次雪，不是在中国的北方，而是在近乎万里之遥的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游走的国家越是遥远，知道的就越少，也因此闻不到更多味道，所以对着塞尔维亚人，又或者黑山人，我原本可以闻到各种气味的鼻子就失灵了。出发前我曾去书店找寻介绍塞尔维亚的书籍，想从中进一步了解塞尔维亚的文化与历史，很遗憾，我没有找到任何一本与之相关的书籍，后来在翻阅欧洲的行知书时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书中详细讲述了欧洲诸国的风土人情，并向读者提供了海量的关于各国吃喝玩乐的等等信息。可唯独没有提到巴尔干地区的国家，我这样说似乎不够严谨，因为书中明明有匈牙利与希腊的详细介绍，而这两国也确实是位于巴尔干的“辖区内”。难道此书是有意识地将那几国给“屏蔽”了。

米哈伊洛大公街上的街头艺人。

我之所以把旅游目的地定为贝尔格莱德，原因有三：一是塞尔维亚对中国人极为友好，友好的具体体现想来应是在欧洲诸多国家中，它是第一个站出来给予中国免签的国家；二是东西方文化的分界线就在塞尔维亚的贝尔格莱德；三是想亲眼目睹欧洲的两大河流萨瓦河与多瑙河在贝尔格莱德市区交汇的情景。若是沿着多瑙河逆流而上，便会到达奥地利，到达我曾经游学的地方——维也纳。

贝尔格拉德国际机场。

飞机在大雪中稳稳地降落在了贝尔格莱德尼古拉特斯拉国际机场，这座机场是塞尔维亚最繁忙的机场。很多国家都将本国的首都机场视为一个国际形象的窗口，以及综合国力的一种外在体现，于是各国不惜重金用来设计与建造它，显然，塞尔维亚人比较务实，或者说比较节俭，塞国的首都国际机场并不大，建筑外观也没有那么的耀眼。但机场工作人员的服务意识还是很到位的，对于初次造访塞国的我来说，很快就在机场工作人员的指引下顺利到达出租车的上客点。说起塞尔维亚的出租车司机，不仅友善，还很健谈，当聊到塞国的网球巨星德约科维奇时，我们的谈论话题就再也没有转移过，直到将我送至要入住的那家酒店为止。

一路上，我没见到太多的高楼大厦，可我却看到了许多的运动场地，尤其是篮球场，可以说是随处可见，而大大小小的足球场多分布于新城区。足、篮、排三大球都很强悍的国家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塞尔维亚是这极少数国家中的一员，除了三大球，塞尔维亚的网球也是举世闻名。都说运动竞技场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战场”上的塞国人有多强，我们都有目共睹。历史上的塞国勇士可谓层出不穷，一个塞族人可以单枪匹马冲进奥斯曼帝国的军营并一刀结束了“总司令官”的性命，那是何等的勇猛和壮烈，我相信这些厉害的基因已经潜移默化地遗传给了今天的塞尔维亚人。

卡莱梅格丹要塞被大雪装扮成了一个童话世界。

若说贝尔格莱德市区最著名古迹，我认为非卡莱梅格丹要塞莫属。当作为游客的我们初次造访卡莱梅格丹要塞时，我相信了解一些与此古迹相关历史的游客与不了解此古迹历史的游客所看到的景致一定是有差异的,了解的游客会更快融入这座城市，会有更多的旅行感悟。

换个角度去看高高耸立在卡莱梅格丹要塞上这座雕像。

卡莱梅格丹要塞地处多瑙河与萨瓦河交汇处的高地上，公元前3世纪时，凯尔特人在附近建立了第一个居住点，此后成为东西方文化交锋的前线，对18和19世纪的旅游者来说，这两条河上的这块高地直接就是西方和东方的分界线：哈布斯堡帝国到这里为止，土耳其帝国从这里开始。在两条大河之间，朝东俯视广阔的潘诺尼亚平原，听当地人说那是一片极为平坦的平原，平原穿过匈牙利一直延伸至欧洲中部。在它后面，是起伏的乡村和森林，是曲折而又漫长的历史，历史不忍细看，但好奇心总会令我有足够强的耐心去慢慢梳理，直到历史的脉络渐渐清晰起来，当然，每个人的认知是有差异的，或许我所谓的“清晰”在某些人眼中是“混沌”。穿越时光的隧道，就在这里，就在这座高台之上，伊利里亚人曾顽强抵抗过罗马人，虽然结局有些落魄；也是在这里，罗马人顽强抵抗匈奴人和阿瓦尔人，最后也是灰头土脸的被赶了出去；还是在这里，斯拉夫人联合匈奴人，却被他们压迫，然后在拜占庭人的统治下享受了一段短暂的和平，但是又被匈牙利入侵，直到拜占庭和匈牙利之间的战争将一支胜利的希腊军队带到这块岩石脚下。

之后，塞尔维亚人来到这里，创造了尼曼雅王朝时期的帝国荣耀，可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在与土耳其人的斗争中，尼曼雅王朝的这座大厦很快便坍塌了。而后的一百多年时间里，塞尔维亚人一边跟土耳其人周旋，一边又要时刻提防匈牙利人的侵扰,但贝尔格莱德最终还是落入苏莱曼大帝的手中。再往后的若干年里，莫不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贝尔格莱德的历史就跟欧洲历史的其他章节一样，伤口流血，伤口愈合，伤口又流血，周而复始。

卡莱梅格丹要塞下面有几座小的教堂。

卡莱梅格丹要塞像是知道我要来造访它似的，而它好像又很清楚我知道一些它的过往，所以为了不让我此次的塞国之旅有过多灰暗的色调，它努力用雨水去冲刷血色的印迹，然后再用厚厚的积雪去遮盖黑色的断垣残壁，而此刻，我眼前的卡莱梅格丹银装素裹，俨然一个美丽的童话世界。为此，我心存感恩。

待人友善的烤肠店老板。

参观的路上经过一家制作烤肠的餐厅，只见餐厅老板在雪天穿着一件深蓝色T恤，他正忙着在店外的铁架上挂香肠，见我经过此处，他竟主动和我搭讪起来，待我站定后，发现中年发福的小店老板依然壮硕，深褐色的眼睛很是明亮，眉宇间透着一种热情与友善，极具磁性的声音讲起话来颇有新闻播报员的风范。我原以为他会游说我购买他们店的香肠，谁料想他却是在给我介绍什么季节过来这里才能欣赏到最美的景色，他说：“春末夏初的卡莱梅格丹城堡景色最美，城堡下有一段开满紫色丁香花的斜坡，还有城墙后面隐藏着很多小小的花园，里面长满了三色紫罗兰、郁金香和勿忘我。”我听后连忙道谢，并暗暗自责，是我想多了，看来初夏时节还要再来一次贝尔格莱德啊。

美食和美女一起出现在繁华的米哈伊洛大公街 。

米哈伊洛大公街上的咖啡馆生意很是红火。

在未造访塞国之前，我就听闻塞国出美女，这一路走下来，发现此言不虚。即便是穿着厚重的冬衣，也很难遮掩塞国女人那纤细高挑的身材。她们有着一头金黄或棕褐色的头发，脸型娇小且轮廓分明，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白皙的皮肤，这些特征虽属于典型的欧洲人的相貌特点，但欧洲不同国家的女人的相貌也是有些许差异的，那些微妙的差异只可意会却很难转化为文字，或许这都归咎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缘故吧，因为相貌间还蕴藏着那方水土所造就的独特气质。

圣萨瓦大教堂。

就在我造访贝尔格莱德的第三天，阳光开始普照大地，厚厚的积雪迅速消融。贝尔格莱德逐渐显现出他真实的“面容”。在萨瓦河的东岸，也就是老城区，哥特式建筑与拜占庭建筑占有一定比重，奥斯曼风格的建筑也有一些，偶尔在道路拐角处还能见到前苏联时期的建筑。由于塞尔维亚人主要是信奉东正教，所以贝尔格莱德市区有很多东正教教堂，最具代表的非圣萨瓦大教堂莫属，圣萨瓦是世界上最大的东正教教堂，教堂通体以纯白色大理石堆砌而成，主顶被巨大舒展的青铜穹顶所覆盖，这是典型的拜占庭式建筑，远看色彩夺目，近看庄严肃穆。

庄严肃穆的圣萨瓦大教堂。

圣萨瓦教堂地宫里的壁画。

圣萨瓦大教堂的地下大厅金碧辉煌，墙壁上画满以圣经故事为主题的壁画，绘画风格属于典型的拜占庭图像艺术，人物高度程式化，构图讲究对称，追求色彩和光线，尤其是对光的追求，设计者确保圣像在阳光的照耀下，可以产生出摄人心魄的精神幻想，让尘世的众生由此感受到来自天堂的光芒。

冬季是旅游淡季，所以前来圣萨瓦教堂参观的游客部并不算多。

我不记的是在贝尔格莱德市区的哪座教堂了，可我清晰地记得那座教堂墙壁上的壁画令我看到了某种对于解剖的认知和用身体表现出来的性意识，这是拜占庭图像艺术的其他流派中所没有的，在那里，身体只能严格地是一个符号，象征非物质的精神。纵观塞尔维亚的历史，我发现从古至今，塞尔维亚很少有文化巨匠与艺术大家出现，想来也不难理解，在战乱频仍的漫长岁月里，塞族人最看重的理应是生存，而不是精神吧。但不得不提的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任何艺术家都未能模仿中世纪的塞尔维亚人所成就的超自然的和精神的高度。因此，每当我听到塞尔维亚人说若不是土耳其人的干扰，他们很可能要比意大利人还伟大的此类言语时，我一点都不觉得浮夸，他们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即便塞国没有文化大家，却出了一个大发明家——尼古拉特斯拉，据说他比爱迪生还牛，一开始我并不是太相信，可当我参观完尼古拉博物馆后，我信了。

贝尔格莱德旧城区街头小景。

用剪不断理还乱来形容巴尔干的过往是恰如其分的，当然，也适用于当下。贝尔格莱德这座城市因北约的轰炸而一炮而红，北约说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塞尔维亚人，是出于地区稳定的考虑，与此同时也保护了科索沃人。这样的说辞或许是入情入理，可在轰炸中死去的数千贝尔格莱德平民再也没机会亲耳听到北约的辩解，更谈不上原谅。

萨瓦河与多瑙河交汇处。

就在我准备离开贝尔格莱德的那天午后，我再次步行走到了萨瓦河与多瑙河的交汇处，交汇后的河面更为宽阔，河水的流速放缓，远远望去，像是静止的，可就在河面下方，那深暗的树叶漩涡却给人一种奔腾不息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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